《只有日本能拍的電影》：七十年後，為什麼《哥吉拉》是有史以來最黑暗的怪獸電影？

1954年，本田一郎的史诗级怪兽电影因日本的国家悲剧而诞生。它传递给人类的信息超越了电影的壮观，带有阴暗的意味。

对一些人来说，哥斯拉是今年《哥斯拉大战金刚：新帝国》中与手持斧头的金刚合作的粉红色鳍的超级英雄。其他人可能记得它是70年代Hanna-Barbera卡通系列中拥有激光眼和一个可爱的侄子Godzooky的善良守护天使。但它的起源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怪物。当哥斯拉在1954年首次从沸腾的海洋中升起时，它是核灾难的无情化身，这部日本电影至今仍被认为是70年来最黑暗、最阴郁的怪兽电影。

为了纪念这一周年纪念，亚历克斯·戴维森在伦敦的巴比肯中心策划了一个关于怪兽电影（日本巨型怪兽电影）的电影季。“我看到的第一部是1966年的《深海恐怖》，其中哥斯拉与一只巨虾作战，”戴维森告诉BBC，“我非常喜欢它——但我90年代在第四频道看到的版本配音很糟糕，哥斯拉被塑造成了一个非常仁慈、早已存在的生物。这很有趣，但它并不一定是世界上最严肃的电影。次年，第四频道放映了原版日语的第一部哥斯拉电影，看到如此美丽、令人毛骨悚然和阴暗的电影，真是大吃一惊。”

根据怪兽传说，哥斯拉是一种史前怪物，但大多数粉丝会同意，它诞生于1945年8月，当美国的原子弹在日本广岛和长崎上空爆炸，导致超过15万人死亡。斯蒂文·斯洛斯，一位领先的怪兽学者，告诉BBC：“我们必须记住，日本是地球上唯一一个直接遭受原子轰炸的国家。这就是为什么，凭借它所探讨的内容，哥斯拉是一部只有日本才能制作的电影。”

斯洛斯补充说，原子弹对日本国民心理产生了“巨大、巨大的影响”，但广岛和长崎的人们并不是最后因原子爆炸而丧生的日本公民。1954年3月，一艘名为“第五福龙丸”的金枪鱼捕捞船在太平洋比基尼环礁因美国的热核试验而受到辐射污染。船上的无线电操作员死于辐射病，日本政府发现，辐射污染的金枪鱼在全国各地被出售。西密歇根大学的杰弗里·安格尔斯博士在巴比肯和伦敦日本基金会主办的研讨会上讨论了这个问题。“对日本人来说，非常清楚的是，无论他们做什么，外部力量产生的辐射都会回到家园，造访他们。”

是东宝工作室的制片人田中友幸有了将这一现实恐怖与巨型怪兽结合的想法，他受到了两部最近的电影成功启发。《金刚》（1933年）在1952年重新发行，而1953年上映了一部关于现代纽约中肆虐的恐龙电影《来自20,000英寻的怪兽》。田中雇佣了科幻小说家香山滋来为所谓的“G计划”撰写剧本。“他真的将其构想为一个反核项目，”安格尔斯博士说，他将香山的这个故事改编成了英文小说。

剧组的其他成员同样认真对待制作，包括导演兼编剧本田一郎，以及负责设计和视觉效果的圆谷英二。几乎不可思议的是，哥斯拉在“第五福龙丸”事件后的仅仅八个月就出现在了电影院里——为了确立这部电影比一般的怪兽电影更有分量，它以重现那次创伤性事件的场景开场。

故事是这样的，哥斯拉（或使用其更准确的日语名称“ゴジラ”）是一种类似暴龙的恐龙，它的种类在过去几千年中一直隐藏在海洋中——大部分时间是这样。“当它在海里找不到鱼时，它会来到陆地上捕食人类，”一个在有时能见到它的岛上的村长说。但它现在被原子弹试验所扰动，突变成了几乎无法摧毁的巨兽，并赋予了它“放射性呼吸”。可以理解，这也让它脾气暴躁。哥斯拉很快就开始摧毁东京，用尾巴一挥就推倒了建筑物，并点燃了这座城市。

电影制作者原本希望模仿威利斯·H·奥布莱恩为《金刚》创造的精美停格动画，但圆谷英二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预算，因此哥斯拉由中岛春雄穿着橡胶套装扮演，腿部肥大，背鳍摇晃。他穿过一个微缩模型城市，只有一些动画和木偶的片段，但怪兽践踏日本首都的场景仍然令人毛骨悚然，并且比《金刚》中等同的纽约场景更加令人不安。

本田一郎曾在1945年被关押在中国为战俘，归国途中亲眼目睹了广岛的废墟。他决心重现1945年许多日本人记忆中的末日浩劫和随后的荒凉，不仅在广岛和长崎，而且在东京，那里曾被美国的火攻轰炸夷为平地。“很多成年人去看《哥斯拉》时都会流泪，”安格尔斯博士说。“这部电影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方法，让他们重新触及并重新感受二战留下的旧创伤。”

这部电影的一个关键因素是对怪兽无辜受害者的关注。最令人心痛的场景是一位母亲在街上抱着她的孩子们。“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你们的父亲了，”她说。“我们将在天堂与他团聚。”不久之后，医院内拥挤的场景中带有纪录片般的自然主义，过道里满是担架员、血迹斑斑的尸体和哭泣的婴儿。一位医生拿着盖革计数器对一个小女孩摇摇头，设备发出噼啪声：没有希望。

“原始电影非常特别，”斯洛斯说。“你可以把它与《来自20,000英寻的怪兽》相比，因为它们都有高度辐射的史前爬行动物怪兽，都是黑白片，并且是以4:3比例拍摄的。但它们只是在表面上相似。《来自20,000英寻的怪兽》是为周六的午后观众制作的——为孩子和青少年。它不悲伤也不悲剧。但哥斯拉中延长的苦难场景令人心碎。”

这部电影还有其他深度，超出了大多数怪兽电影。其中一个主要角色是古生物学家山根博士（饰演者是黑泽明经典电影《罗生门》和《七武士》的联合主演志村乔），他被展示在黑暗中坐着，对这样一个神奇的“生物物理样本”可能被杀死而不是研究感到沮丧。另一个角色是一位戴着眼罩的流氓科学家，芹泽博士（饰演者是平田昭彦），他合成了一种他称之为“氧气破坏者”的物质，当它被引入水中时，可以在几秒钟内将海洋生物变成骨架。芹泽知道它可以对抗哥斯拉，但担心如果政府掌握了配方，这种物质会被武器化，造成更大的伤害。

哥斯拉不仅仅是一部壮观的大片——尽管它确实如此——而是一个关于可怕两难境地的寓言：我们是否应该允许自己发展越来越强大的武器，知道这种升级将导致越来越高的伤亡人数？最终，芹泽博士被说服使用氧气破坏者，但在使用之前烧毁了他的笔记，并在哀伤的音乐中自杀。“我们并不被邀请说，‘这将拯救这一天，‘”戴维森说。“氧气破坏者是比哥斯拉更小的邪恶，但它仍然是最后的手段。”电影制作者加入了一些苦涩的讽刺，一名记者吹嘘这是“芹泽博士的伟大胜利”。但考虑到它取决于一个阴郁的牺牲，哥斯拉的失败远不是好莱坞电影中可能看到的那种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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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不是胜利，”斯洛斯说。“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的威胁持续存在。在某些方面，哥斯拉的结尾类似于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奥本海默》的结尾，当奥本海默对爱因斯坦说，‘我们担心我们会引发一个将毁灭整个世界的连锁反应……我相信我们已经做了。‘信息是军备竞赛永无止境，总会有更大的威胁在角落里，我们总是面对着自己的毁灭，而且将是我们自己的双手。”山根博士在电影的最后几句话中明确了这个警告：“我不认为那只是唯一的哥斯拉。如果他们继续实验致命武器，另一个哥斯拉可能会在世界某处出现。”

果不其然，五个月后就上映了续集，自那以后它们一直在继续：迄今为止，已经有33部日本哥斯拉电影，虽然可以说没有一部像1954年的原版那样重要，但斯洛斯和戴维森都强调，它们都有自己的观赏价值。“这个系列变得更加自知和幽默，”戴维森说，“但它们非常有创意。即使是较弱的电影，即使它们有，比如说，一只巨型蟑螂摇摇晃晃地走来，看起来很荒谬，至少它们是新颖、不同且大胆尝试的。”

斯洛斯认为日本哥斯拉系列是“流行电影史上最丰富的系列之一”，而哥斯拉本身是一个“非常寓意灵活的角色”，它最初是为了评论核武器而创造，但后来代表了“对抗污染、气候变化、猖獗的消费主义和资本主义”等更多内容。很难说哥斯拉在最近的好莱坞大片中代表什么，但其最新的日本出场，《新哥斯拉》（2016年）和《哥斯拉-1.0》（2023年）——获得了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最接近原版的基调。或者，正如斯洛斯所暗示的，《奥本海默》可能是第一部电影的真正精神续集。当哥斯拉在东京肆虐时，观众可能会想起奥本海默引用的印度教经典《薄伽梵歌》中的一句话：“现在我已成为死神，世界的毁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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